中年妈妈追星,是年轻人想象不到的快乐
新周刊
2024-08-28 10:23:30
中年追星才是最好的时候。

来源:新周刊(new-weekly)

作者:陈茁  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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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烛光里的妈妈”到“灯牌里的妈妈”,追星妈妈的形象一度是疯狂的、孤独的、被愚弄和欺骗的。但新一代的追星妈妈向我们证明,她们并非没有主动性,选择追星,是她们决定享受快乐的起点。


2024年了,当关于饭圈的讨论进行了一轮又一轮,“追星妈妈”依然是个隐秘的群体,围绕她们的误解和偏见,也没有消失过。

《奇葩说》曾经有一道辩题:妈妈疯狂应援男明星,完全不着家,我该不该阻拦她?在节目中,由金靖饰演的妈妈被夸张地刻画成为了追星“抛夫弃子”的刻板形象。

当人们逐渐接受“烛光里的妈妈”也可以是“灯牌里的妈妈”,短视频网站上围猎诈骗中老年女性的“假靳东”们又为追星妈妈们增添了几分苦情色彩——60多岁的王阿姨难挡“偶像”甜言蜜语,前后应援20余万;陷入骗局的丁阿姨瞒着家人捡垃圾也要在直播间给“东弟”刷礼物……类似的标题充斥社交媒体,她们又成了一群被嘲笑的“不理智者”。

此前,曾有机构发起一项调查,结果显示超过三分之一的“60后”追星群体,每月为追星消费超过5000元,比例远超过其他年龄层粉丝。

追星一族叠加上中年妈妈的身份,就形成了不够成熟、丧失理智、生活孤独、情感需求得不到满足的刻板印象。

在《我要快乐!当妈妈们开始追星》一书中,澳大利亚作家塔比瑟·卡万(Tabitha Carvan),则将中年追星视作她成为妈妈后“一次激进的、颠覆性的反抗”。迷上本尼迪克特·康伯巴奇后,她开始反思:为何女性,尤其是成为母亲的女性总为自己的爱好感到羞耻,无法毫无愧疚地追求快乐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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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要快乐!当妈妈们开始追星》

[澳] 塔比瑟·卡万 著,左蓝 译

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·野spring,2024-6

带着这个问题,我们和三位中年追星的妈妈和一位“妈粉”研究者聊了聊。她们所追的明星远比想象中更加多元,有的是被女儿带“入坑”,有的则把偶像成功安利给了家人;有的是人生第一次追星,也有的从追星女孩一路成长为追星妈妈。

她们都非常确认一件事——追星更多是关于“爱自己”而非“爱他人”。有人说,中年追星才是最好的时候,因为中年人追星从不内耗。人到中年,妈妈们选择以一种更主动也更松弛的态度追星,而这也是她们决定享受快乐的开始。以下是她们的故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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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人才做选择题,

老阿姨要all in

刘女士 45岁 五年“妈粉”

最早“入坑”防弹少年团(BTS)是因为我女儿,她从初二开始追防弹,我虽然不干涉她追星,但看着一群“黄毛”“蓝毛”,心里还是有点排斥。

2019年,BTS到香港开演唱会,我和她爸就说好不容易来趟中国,当然得去看了。因为女儿还是未成年,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,就决定陪着一起。

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票这么难抢,各种做攻略找黄牛才买到两张,一张要6800元。当时我就想,我都花了这么多钱,总不能进去傻傻地什么都听不懂。我得做点功课,看看他们到底唱些什么。

后来那阵子,我就一直在家里放他们的MV,每次出门车上也循环播放他们的歌,慢慢地我也觉得这些小伙子唱得确实蛮好听的。到演唱会当天,我已经能和全场一起应援了。很巧的是,那天刚好是我40岁生日,也是我成为“阿米”(ARMY,防弹少年团粉丝名)的第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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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女士和阿米姐妹一起去看BTS演唱会。(图/由受访者提供)

像我这样的“大龄阿米”其实挺多的,我们还有一个专门的粉丝群,群里有和我一样做老师的,干金融的,在跨国企业工作的,生活中都是各个领域的优秀女性。

一开始大家都是数据小白,一步步按教程学着打榜。碰上回归期的时候,国内的姐妹白天循环打榜,晚上在海外的姐妹接着干。之前我们去韩国追线下,当地的阿米还特意来接待,是BTS把我们这群陌生人联系在一起,我感觉现在每到一个地方都有朋友了。

我上学的时候从来没追过星,那阵子很流行小虎队,但我总觉得有点“傻”。中年追星有中年追星的的好处,手里有钱了,自己能做主了。之前防弹出专辑,一套四张,我女儿零花钱有限就只能买一套,我入坑之后都是几箱几箱地买,比她还要疯狂。年轻人才做选择题,像我们这些老阿姨都是all in的。

现在买周边我女儿都不管了,因为她知道我会搞定,等她回来一起拆卡就行了。我们家的书房已经成了BTS房,这也算我们母女之间的快乐时光吧。不过就算有一天她“爬墙”了,我应该还是会继续追防弹的,到时候就各自精彩吧。

我经常开玩笑说,买专辑、跑演唱会就像我在资助这些孩子一样,按现在的话说我应该是“妈粉”吧。我的主担(指偏爱的明星偶像)是团里的“忙内”,他性格内向,年纪虽小但很懂事,刚出道的时候才十五岁,一步步走到现在,挺不容易的。我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努力向上的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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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女士收的BTS专辑。(图/由受访者提供)

年纪越大,追星反而更松弛了。不用管爸爸妈妈不同意,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。开始追星之后,我做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,我现在每年都会文一个文身,已经有五个了,有防弹的同款、他们的Logo还有歌名。以前我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,现在我内心想干什么就去干了。他们一直倡导爱自己,我想我也要更爱自己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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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听演唱会,

我比约会还用心”

CC 32岁 追星十年的新晋王源粉

上学时候我就是个追星女孩,认真粉王源是从去年“TFBOYS十年之约演唱会”开始,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刷视频,没想到看完全程我居然哭了,然后马上“垂直入坑”。

有人说我现在追TFBOYS属于“都解放了,你想起来当兵了”,但我觉得追星的情感都是类似的。当了妈妈以后,我更能体会到养成系的魅力和他们的不易,也在追星中学到了一些育儿观念。王源一路走来,他的父母也为孩子付出了很多,我就想说以后不管我的孩子想做什么,我作为妈妈都应该去支持他、鼓励他。

而且长大后追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,读书时没钱,只能买点贴纸、饰品,现在稍微有点经济实力了,前阵子王源郑州演唱会,我毫不犹豫买了VIP内场的票。

不过中年追星也有麻烦的地方,要请假、要安排好工作、要安顿好孩子。出发去郑州的路上,我还和我妈吵了一架,她很难理解我花2000块就为了看明星一眼。我很想告诉她,追星不是浪费时间和钱的脑残行为,它也给了我情绪价值和快乐,我想去见王源,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他,更是因为我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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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C第一次去线下看王源演唱会。(图/由受访者提供)

我儿子现在5岁,每天晚上等他睡着,到我睡前大概12点,就是属于我的自由时间,也是属于王源的时间。老一辈的妈妈们大多是付出型,我们这一辈更多是悦己型。我很爱我儿子,但我觉得自己更重要,我得先照顾好自己的情绪,才能去照顾好我的孩子。

包括像演唱会和线下见面会,就像一个乌托邦,让你可以短暂地从现实生活中抽离。我看完郑州演唱会那天,回酒店边看视频边哭,一直哭到第二天早上,那种戒断反应就像做了一场梦。我跟我老公说了之后,他还开玩笑说我是“精神出轨”。

说实话,如果没有家庭,可能我班都不想上了,我就想天天跟着王源。抢到票之后,我立刻就开始选衣服,选要化什么妆、梳什么发型,真的比第一次跟我老公约会还要上心。

但我觉得在我们这个年龄追星,一定要把追星和生活分开,我有我的工作、我的家庭,美梦过后,我还是要及时回到既定的轨道,去做我该做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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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年追星,

有时是一件孤独的事

大鲨 48岁 15年后再次爱上陈楚生

和很多陈楚生的粉丝一样,我也是通过《2007快乐男声》认识他的,当时我还没有“追星”的概念,也没给他投过票,只是通过电视看节目。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出来得少了,我也就把这个事忘了。

再见他就是两年前《欢迎来到蘑菇屋》的时候了。虽然沉寂了这么多年,但他没有随波逐流,身上有一种沉稳踏实、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
说起来还挺难为情的,我之前也爱听歌,但这样专注一个人还是头一回。原来我手机上没有微博、小红书、B站,为了看他的动态都下载了。现在我的歌单里前100首全是他的歌,他的很多视频我经常会反复看好多遍。如果有演出,哪怕去不了现场,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在网上看直播。

我女儿说我有点“疯狂”,疯狂这个词用到我身上有点不好意思,确实挺用心的吧。我老公一开始说,这么大岁数还追什么星,后来在我的安利下也会主动要求看陈楚生的综艺。我女儿经常给我买一些周边,前阵子还帮我抢了8月长春音乐节的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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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/pexels)

现在社会包容性越来越强,没有人会歧视你追星,这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,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。

不过我觉得我还没到追星那种程度,说歌迷更准确一点。陈楚生的粉丝年龄跨度很大,像我这种大龄粉丝,很多都只是默默关注他的动态,希望他出专辑发歌就好。

和年轻粉丝相比,我还是比较懒,也就每天在微博超话签个到,到现在连续签了一年多。我也没有加粉丝群,总感觉自己是一个人在孤独地追星,跟不太上年轻小孩的脚步。

打榜、做数据这个事我就弄不太明白,现在什么都用数据说话,打歌、节目、话题度都要数据,大环境逼着粉圈往不理智的方向走。如果都是像我这样“佛系”的,估计陈楚生也没法翻红。所以我有时候也真的希望,我能变成那样努力的粉丝就更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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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妈妈或“妈妈粉”,

母职是一种处境

徐婧 研究“妈粉”的追星一族

2019年,我因为自己追星,第一次关注到“妈粉”群体。当时关于“妈粉”有一些争议,网上有人说:“做什么粉丝不好,非要给别人当妈。”我追星时更像是“事业粉”,所以我很好奇,“妈粉”是怎么理解自己的身份,又是如何理解与偶像之间的关系的。

于是我和学生一起对“妈粉”群体进行了为期大半年的观察和访谈,发表了题为《数字化抚育:“妈粉”媒介实践中的“母职”再造》的研究。

我们深度访谈的“妈粉”中其实一半以上都是未婚未育,甚至还有“男妈妈”,当然,也有几位大龄已育的。他们的心态和行为上也表现出一些区别。

很多未婚未育的“妈粉”反倒更加“望子成龙、望女成凤”,他们会操心偶像的事业规划。但如果没有达到预期,也会心疼偶像的付出,找各种理由来安抚自己和其他粉丝。

相比之下,年龄较长的“妈粉”更加具有行动力。比如有一位52岁的大姐,她就明确表示会通过氪金或其他实质性的行为去支持偶像的事业,她觉得这是一种妈妈应该有的付出。另外,她也希望自己粉的明星能成为子女的榜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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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/《德厚之女》)

所以“妈粉”其实是在模拟现实中的母职,通过替代性的抚育行为达成情感体验,我觉得这是“妈粉”在和偶像关系中的最大收获。大家现在可能对真正进入婚姻关系持观望状态,所以会选择在互联网“无痛当妈”。而对于已经育儿的女性,她在追星的过程中,确实更容易代入母亲的角色。

借这篇文章,我们其实是想说明母职不是一种天性,也许有一天大家可以通过更多元的方式去履行母职,实现一种新型情感关系。

“妈粉”情感的一个核心特征就是“去性化”,他们对喜欢的明星没有肉体欲望的投射。在访谈过程中,大家也会开玩笑说,当追的明星突然在某个瞬间呈现出了性感的一面,母爱就突然变质了。但他们很快就会说我只变质这一小会儿,我要坚守我“妈粉”的形象。

所以说无论是现实中追星的妈妈,还是互联网上虚拟的妈妈,一旦承担“母职”,大家就会被已经内化的性别权利关系和传统的母职意识形态所约束,他们会认为作为妈妈,追一个三四十岁、很有性魅力的男星是不应该的。

如果从个体的角度来说,追星自由肯定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妈妈们,让她们的情感需求得到了满足。但从社会层面来看,只要不是白嫖党,都不可回避地被被卷入到娱乐工业体系的链条中去。甚至哪怕不花钱,只是打卡签到,这种机制也规训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思考方式。成熟的娱乐产业,把“母职”抚育直接转化成了“妈粉”的数字劳动和消费氪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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